■冬雪夏荷
小時候,一過完臘八,每天都能聽到零星的鞭炮聲。一聽到炮響,我心里就激動,小臉上堆滿快樂,因為快過年了。
一天,我看見奶奶從合作社買回來一盤炮,說是快到祭灶了,送老灶爺上天要放炮。我看著奶奶胳肢窩里夾的鞭炮,歡喜得兩個小辮兒亂跳。我想接過來把炮抱回家,奶奶不讓。我就有些沮喪,噘著小嘴兒,小跑著跟在奶奶身后。奶奶把鞭炮放到堂屋條幾上,回過頭,鄭重地跟我說:“小孩兒家不要手狂摸炮!俺妮兒乖哈!”說完就扯著我去鄰居家串門。走到半路,我跟奶奶說想找小伙伴玩,不等她開口,就掙脫她的手,獨自跑開了。等看不到奶奶的身影,我就轉(zhuǎn)身往家跑,我要去看家里的炮。跑進(jìn)堂屋,我發(fā)現(xiàn),條幾高,我個兒低,放在上面的炮,我看不見也夠不著。急中生智,我找來兩個小凳子摞起來,站到上面,伸著小腦袋,以最近的距離欣賞鞭炮:紅紅的外罩,紅紅的衣裳,長長的小辮兒,真喜慶啊!更奇妙的是它還會噼里啪啦震天響!
晚上,坐在床上暖被窩的時候,奶奶又告訴我:“炮不能見火,見火就崩,把眼崩壞了可就看不見奶奶了。大人不在家,千萬不能摸炮哈!”想想白天搬凳子看炮的事情,我嚇得半天不敢抬頭,也不敢吭聲。我又聽見奶奶說:“以后可不要在屋里玩火了。大年下的,著火了咋過年!”
說起玩火,這可是我兒時一大嗜好。那時候,奶奶夜里紡棉花或做針線活兒,我不困,就在一旁玩?;璋档拿河蜔粝?,一老一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。我把小木棒、秫秸篾子、書紙等,在燈上引著,甚至還在燈頭上燎細(xì)粉吃??粗桓?xì)粉由紅褐色膨脹變粗成為白色,并發(fā)出噼噼剝剝的聲響,感覺很好玩,也很神奇。為此,奶奶沒少吵我。自從奶奶說屋里有炮不能玩火后,我就不再點火了,害怕一玩火,炮就會崩。
那些個晚上,我看著條幾上的鞭炮,它們穿著紅亮亮的衣衫,一大串排得整整齊齊,真好看!炮真多啊,我湊近些,再湊近些,認(rèn)真地數(shù)起來。可是,小炮穿著外罩,我怎么能數(shù)得清呢。真盼望祭灶早一天到來,我就能看到它們脫掉外罩,也能聽到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了。
在我熱切的期盼中,祭灶一天比一天近。當(dāng)有一天,我看到奶奶在熬糖稀,立刻歡呼雀躍:祭灶了!祭灶了!
那天,奶奶洗干凈一籮筐紅薯,添水在鍋里熬糖稀。熬好之后,又蒸面、炒芝麻。做好這些,奶奶趁熱把糖稀倒入蒸熟的面里,搓成手指粗細(xì)的長條,再切成一拃長的段兒,對折,兩手掂著兩頭,上下一擰,然后把它放在炒好的芝麻里,打一個滾兒,一個蝴蝶結(jié)狀或麻花狀的祭灶糖就做好了。我每做一個,就拿到奶奶眼前,讓她看。她每看一次,就夸我一次:“俺這小妮子真能,學(xué)啥都中!”我聽后心里美滋滋的,干勁更足了。奶奶把最后一個祭灶糖留給我做,她一邊教一邊說:“這糖現(xiàn)在還熱著哩,不好吃,等涼透了再吃,焦香焦香的!”殊不知那香味實在太誘人,讓我的口水不自覺地咽了又咽。我時不時地用小手摸摸它,忍耐著,等著它涼透。
這一天,有兩件事一直在我心里記掛著。一件是放鞭炮,一件是吃祭灶糖。晚飯后,奶奶把幾個碗碟端到廚屋,恭恭敬敬地放在灶膛口,點上一把香,拜拜,嘴里念念有詞。拜后,就去堂屋條幾上把鞭炮拿到當(dāng)院,小心翼翼地展開,一大串火紅的炮終于展露芳容,真好看!我趕緊跑到廚屋拿一根火棍兒,在鍋底引了火,遞給奶奶。一朵朵、一串串,噼里啪啦,一個個小炮開始綻放,和我的心情一樣歡暢。這是世上最優(yōu)美最動聽的聲響。我將火棍兒放回廚屋的時候,看到灶膛前擺著一大碗祭灶糖。于是我就跑到奶奶跟前,叫道:“奶奶,廚屋有一碗祭灶糖!”奶奶說:“快點端出來,該俺妮兒吃了。”我拿起一根,咬上一口,咯嘣脆,真香、真酥?。?/p>
我興高采烈地吃著,聽見奶奶又說:祭灶糖得先讓老灶爺吃。糖粘住老灶爺?shù)淖?,他到天上就不說人間的壞話了。老天爺還會保佑咱人間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、年年好年景。原來,祭灶也是人們對美好生活的一種向往?。?/p>
臨近小年,各大超市里麻糖堆積如小山,可是都不及我奶奶做的祭灶糖香甜!